這是我的夢.
你躺在紫色的大海,被綣曲的藤蔓以及金黃葉片所圍繞.
花朵盛開而排列,姿態一如雲朵在黃昏的海岸線遊憩,一如整串的櫻在枝頭即將被吹落
你靜默 或者沉思.
空氣中有牛奶
或者鬆餅剛剛烤好的味道.
2011年1月11日 星期二
電影"時時刻刻"的感人台詞
親愛的，我確定我即將面臨下一場崩潰。
我覺得我們無法再度經歷這些可怕的時刻
而這次我將無法從中逃離。
我開始聽到聲音,無法專心.
因此我要做那看來是最明智的事情.你
給了我
最大的幸福
各方面都是這麼全心
全意的付出,我不認為兩個
人在這可怕的疾病來臨之前,可以
更快樂.我無法再與它對抗了.我知道,我
毀了你的生活,沒有我,你
可以工作.我知道你會的.
你看我,連這樣的意思都表達不好.寫的詞不達意.
我想說的是,
我要將這一生的幸福全都歸功於你.
你一直對我極有耐性而且
體貼入微.
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如果有人能夠救得了我,那一定是你.
當一切都已離我遠去的時候,僅存的
是你始終不渝的體貼.我
不能再繼續毀了你的生活.
沒有人,
能比我們曾經所擁有的更快樂.
維吉尼亞
英文原文
Dearest, I feel certain I am going mad again.
I feel we can't go through another of those terrible times.
And I shan't recover this time.
I begin to hear voices, and I can't concentrate.
So I am doing what seems the best thing to do.
You have given me the greatest possible happiness.
You have been in every way all that anyone could be.
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 have been happier
till this terrible disease came.
I can't fight any longer.
I know that I am spoiling your life, that without me you could work.
And you will I know.
You see I can't even write this properly.
I can't read.
What I want to say is I owe all the happiness of my life to you.
You have been entirely patient with me and incredibly good.
I want to say that - everybody knows it.
If anybody could have saved me it would have been you.
Everything has gone from me but the certainty of your goodness.
I can't go on spoiling your life any longer.
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 have been happier than we have been.
V.
註: 我開始聽到聲音，應是指吳爾芙重度憂鬱症發作的時候，產生的幻聽。
我覺得我們無法再度經歷這些可怕的時刻
而這次我將無法從中逃離。
我開始聽到聲音,無法專心.
因此我要做那看來是最明智的事情.你
給了我
最大的幸福
各方面都是這麼全心
全意的付出,我不認為兩個
人在這可怕的疾病來臨之前,可以
更快樂.我無法再與它對抗了.我知道,我
毀了你的生活,沒有我,你
可以工作.我知道你會的.
你看我,連這樣的意思都表達不好.寫的詞不達意.
我想說的是,
我要將這一生的幸福全都歸功於你.
你一直對我極有耐性而且
體貼入微.
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如果有人能夠救得了我,那一定是你.
當一切都已離我遠去的時候,僅存的
是你始終不渝的體貼.我
不能再繼續毀了你的生活.
沒有人,
能比我們曾經所擁有的更快樂.
維吉尼亞
英文原文
Dearest, I feel certain I am going mad again.
I feel we can't go through another of those terrible times.
And I shan't recover this time.
I begin to hear voices, and I can't concentrate.
So I am doing what seems the best thing to do.
You have given me the greatest possible happiness.
You have been in every way all that anyone could be.
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 have been happier
till this terrible disease came.
I can't fight any longer.
I know that I am spoiling your life, that without me you could work.
And you will I know.
You see I can't even write this properly.
I can't read.
What I want to say is I owe all the happiness of my life to you.
You have been entirely patient with me and incredibly good.
I want to say that - everybody knows it.
If anybody could have saved me it would have been you.
Everything has gone from me but the certainty of your goodness.
I can't go on spoiling your life any longer.
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 have been happier than we have been.
V.
註: 我開始聽到聲音，應是指吳爾芙重度憂鬱症發作的時候，產生的幻聽。
東京假期 4
4.東京鐵塔
R，我第一次遇見東京鐵塔，是一段失望以及解決失望的故事。
世界上很多著名的城市，都有高聳如塔狀的地標。例如巴黎有舉世聞名的艾菲爾鐵塔，倫敦有大笨鐘，紐約有自由女神，芝加哥有西爾斯大樓。東京在走向世界大都會的路上， 也曾經為自己建造一座塔狀的地標，東京鐵塔。
東京鐵塔是一座是以巴黎艾菲爾鐵塔為範本而建造的紅白色鐵塔，高333公尺，比艾菲爾鐵塔高出13公尺。1958年完工。座落在東京都港區的芝公園，正是 東京繁忙的市中心。所以在東京市中心逛，這座紅白相間的巨塔相當搶眼，幾乎一抬頭就會注意到，很難忽略。雖然完工至今已經過了半世紀了，東京也陸續出現更 多更高的建築，將東京鐵塔拋在後面。但做為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東京鐵塔至今仍有無法取代的位置。
R，我不是東京人，對東京鐵塔沒有那種長期的記憶。我的執念來自一張明信片，裡面東京鐵塔巍峨地聳立在一片櫻花花海之中，嫵媚又堅挺，整個畫面瀰漫著一股 夢幻般的精緻與豔麗，好像有許多盪氣迴腸的故事，隱藏在高塔與花海底下。我看著那張綺麗的明信片，呆呆地望了好久，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來東京鐵 塔走一趟。
我是搭著地鐵來到鐵塔附近的，走出地鐵站的出口。跟著人群，很容易就可以辨識東京鐵塔的位置。東京鐵塔座落在一座小丘上，附近有一座增上寺，也是一個著名 的賞櫻景點。我一出地鐵，期待能看到枕著櫻花的東京鐵塔那樣的絕世美景。可惜，我左看右看，大街旁雖然栽滿櫻木，卻一株花也沒有。原來我來的時間太早，櫻 花還是沒開。雖然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花苞已經鼓起，眼看即將綻放，可是，滿樹的花苞，絕大部分都還是矜持的包緊自己。
我不禁感到些微失望。但轉念一想，這裡只是地鐵出口。也許到了鐵塔會有另外一番光景。我趕忙往鐵塔走去。一路上，我仔細盯著經過的櫻木，一株，兩株，不論多少株，花枝上的花苞都不願意開放。我的心情不禁煩躁起來，這一趟鐵塔之行，八成看不到期待的花海紅塔的景致了。
我來到了東京鐵塔。鐵塔果然非常亮麗，鮮豔的紅與白，奪去了空間中所有的目光。可是，也許是因為之前的期待過高的關係。乍然看到這樣一座高塔，我卻隱然感 到一絲失望。沒有櫻花的襯托，鐵塔好像失色了不少。沒有明信片中出現的那樣讓人震撼的絕世美感。特別當我越走越近，發現鐵塔的近貌跟其他建築沒有太大的區 別的時候，那種現實與想像的差距就被放大的更明顯。
總算走到鐵塔下面了，我鑽入鐵塔內，放眼望去，盡是一間間販賣紀念物的小商店。商店裡的架子上擺買了各種以鐵塔為主題的小禮物，有鑰匙圈，有手機吊飾，有 畫畫，有小項鍊。來自各地的遊客，擠在店前，努力挑選不同的禮物，想證明自己到此一遊。門口還有門票，販賣搭電梯往鐵塔高層的觀景台的票。我隨手逛了一 圈。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總覺得當初滿懷期待搭車前來，想逛的不是這種充滿市儈氣息和俗氣紀念品的小攤販。我嘆了一口氣，放棄花錢去頂樓欣賞東京市景的計 畫，悻悻然的下山離去。
R，為什麼我這麼失望了。在走回地鐵站的路上，我不斷的詢問自己。我握緊拳頭，賭氣似的走下小丘。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我來日本的時間早了，市區的櫻花 大部分都沒有開。其實，我早該明瞭，客觀世界的時序不會因為主觀的期待而改變的。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這種無謂的脾氣。旅遊應該是讓人振奮的。為了這種小 事情，敗壞自己的遊興，並不理智。我並不是第一次失望，生活中的小失望非常多。多到我有時候幾乎要把抱持希望當成一種危險的行為。我小時候很期待長大，長 大了才發現成人的世界並不完美。大學時代對愛情充滿憧憬，但真實接觸了才發現，戀人不會照著你期待的那樣愛你。不管人生，世界，以及愛情，都沒有別人說 的，書本寫的，或是心中期待的那樣理想。我又不是不知道，那我又在失望些什麼呢？
當我走到地鐵站附近的一個路口。我停下來。我知道當我下了地鐵，這次旅行我大概不會再到鐵塔這一帶了。這應該是我這次來日本，停留的時間最短的一個景點。因為失望，我才匆匆離去。
這樣是否值得？
R，當你發現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的時候，你是怎麼把呼吸調整好，繼續微笑的走下去的呢！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過期待看到美麗的櫻海鐵塔，以致於忽略了很多事實，前來一路上很多細節都已經暗示我，櫻花還沒有開放的訊息。我被期待蒙蔽了理智。一心想看到想像中的美景，以為這樣可以得到許多感動。
是的，我渴望感動的感覺。一如我渴望能在這樣貧乏枯燥的生活中擠壓出一點快樂與意義。讓我在每天重複又逐漸老去的生活中，留下一點存在過的證據。當我沈浸 在精緻柔和的世界中時，我知道我跟別人是不同的。所以我像上癮一樣，安排一場又一場的旅程，用異國的美景，刺激我的神經，用旅途的感動來排除對衰老與麻痺 的恐懼。R，自從你教導我感受美的方式後，這就是我拯救自己的方式。這也是我與你連結的唯一方式。
可是，當獵美成了一種習慣，我變成需要更強烈的刺激才能覺得興奮。我逐漸變的貪心，不滿足，而且容易失望。
就像毒品上癮的人，需要越來越高的劑量。
我不喜歡這樣。
在路口，我大力的吸了一口氣。我抬起頭來，不經意的發現，路旁的櫻木上面，有一朵綻開的櫻花，在亮晃晃的陽光下，慎重的開著。
那就是我找尋已久的櫻花。只有一株，小小的粉紅色，輕輕的棲息在枝頭。好像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落那樣的脆弱。
可是那卻真的是櫻花。是我這次到日本，第一次看到的櫻花。
我不知道那朵櫻花為什麼在他的兄弟姊妹都還在沈睡的時候，就迫不亟待的開放。櫻花要多才美，單一朵，其實並沒有照片中的美艷。相反的，那種單薄的花型，遠不如玫瑰，蘭花，鬱金香顯眼。可是，那朵早來的櫻花，卻讓我在地鐵門口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
我覺得我好像在法庭上被宣布無罪開釋一樣。
一股暖流，衝上我心頭，融化了糾結的冰塊。我咬著牙，凝視著高處，那朵幾乎被人忽略的櫻花。我有一股衝動想用想像力來讓眼前各棵櫻木上的花苞都像這朵一樣 綻放。讓我心中重現那明信片上的美感。但這樣的衝動在真的運作之前就被我制止，我強迫自己接受，這種期待落空的失落，甚至，去接納這種的遺憾的感覺。
然後，我慢慢覺得，一朵櫻花，也有其姿態曼妙的地方。
雖然我沒有看到花海，但我還是看到的一朵櫻花。那朵櫻花翩翩前來，一如玫瑰之於小王子，必定和我有著特殊的緣分。雖然這緣分是這麼短暫，但我相信這樣的安排是有意義的。R，我相信這是要教導我感動的來源來自內心。
是的，R，我們的世界真的不完美，可是，卻也沒有絕望到讓人無法期待下去。愛情雖然常常讓人失望，可是我們卻也曾經真實地在其中感受到無限溫柔的驚喜。重要的不是一波又一波強烈的刺激，而是我們擁有的是否是一顆能感動的心。
櫻花彷彿在告訴我這個道理，在東京鐵塔附近的地鐵站旁，在今年春天，一位過早來臨的旅人與過早綻放開的櫻花的低聲對話中。
R，我第一次遇見東京鐵塔，是一段失望以及解決失望的故事。
世界上很多著名的城市，都有高聳如塔狀的地標。例如巴黎有舉世聞名的艾菲爾鐵塔，倫敦有大笨鐘，紐約有自由女神，芝加哥有西爾斯大樓。東京在走向世界大都會的路上， 也曾經為自己建造一座塔狀的地標，東京鐵塔。
東京鐵塔是一座是以巴黎艾菲爾鐵塔為範本而建造的紅白色鐵塔，高333公尺，比艾菲爾鐵塔高出13公尺。1958年完工。座落在東京都港區的芝公園，正是 東京繁忙的市中心。所以在東京市中心逛，這座紅白相間的巨塔相當搶眼，幾乎一抬頭就會注意到，很難忽略。雖然完工至今已經過了半世紀了，東京也陸續出現更 多更高的建築，將東京鐵塔拋在後面。但做為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東京鐵塔至今仍有無法取代的位置。
R，我不是東京人，對東京鐵塔沒有那種長期的記憶。我的執念來自一張明信片，裡面東京鐵塔巍峨地聳立在一片櫻花花海之中，嫵媚又堅挺，整個畫面瀰漫著一股 夢幻般的精緻與豔麗，好像有許多盪氣迴腸的故事，隱藏在高塔與花海底下。我看著那張綺麗的明信片，呆呆地望了好久，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來東京鐵 塔走一趟。
我是搭著地鐵來到鐵塔附近的，走出地鐵站的出口。跟著人群，很容易就可以辨識東京鐵塔的位置。東京鐵塔座落在一座小丘上，附近有一座增上寺，也是一個著名 的賞櫻景點。我一出地鐵，期待能看到枕著櫻花的東京鐵塔那樣的絕世美景。可惜，我左看右看，大街旁雖然栽滿櫻木，卻一株花也沒有。原來我來的時間太早，櫻 花還是沒開。雖然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花苞已經鼓起，眼看即將綻放，可是，滿樹的花苞，絕大部分都還是矜持的包緊自己。
我不禁感到些微失望。但轉念一想，這裡只是地鐵出口。也許到了鐵塔會有另外一番光景。我趕忙往鐵塔走去。一路上，我仔細盯著經過的櫻木，一株，兩株，不論多少株，花枝上的花苞都不願意開放。我的心情不禁煩躁起來，這一趟鐵塔之行，八成看不到期待的花海紅塔的景致了。
我來到了東京鐵塔。鐵塔果然非常亮麗，鮮豔的紅與白，奪去了空間中所有的目光。可是，也許是因為之前的期待過高的關係。乍然看到這樣一座高塔，我卻隱然感 到一絲失望。沒有櫻花的襯托，鐵塔好像失色了不少。沒有明信片中出現的那樣讓人震撼的絕世美感。特別當我越走越近，發現鐵塔的近貌跟其他建築沒有太大的區 別的時候，那種現實與想像的差距就被放大的更明顯。
總算走到鐵塔下面了，我鑽入鐵塔內，放眼望去，盡是一間間販賣紀念物的小商店。商店裡的架子上擺買了各種以鐵塔為主題的小禮物，有鑰匙圈，有手機吊飾，有 畫畫，有小項鍊。來自各地的遊客，擠在店前，努力挑選不同的禮物，想證明自己到此一遊。門口還有門票，販賣搭電梯往鐵塔高層的觀景台的票。我隨手逛了一 圈。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總覺得當初滿懷期待搭車前來，想逛的不是這種充滿市儈氣息和俗氣紀念品的小攤販。我嘆了一口氣，放棄花錢去頂樓欣賞東京市景的計 畫，悻悻然的下山離去。
R，為什麼我這麼失望了。在走回地鐵站的路上，我不斷的詢問自己。我握緊拳頭，賭氣似的走下小丘。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我來日本的時間早了，市區的櫻花 大部分都沒有開。其實，我早該明瞭，客觀世界的時序不會因為主觀的期待而改變的。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這種無謂的脾氣。旅遊應該是讓人振奮的。為了這種小 事情，敗壞自己的遊興，並不理智。我並不是第一次失望，生活中的小失望非常多。多到我有時候幾乎要把抱持希望當成一種危險的行為。我小時候很期待長大，長 大了才發現成人的世界並不完美。大學時代對愛情充滿憧憬，但真實接觸了才發現，戀人不會照著你期待的那樣愛你。不管人生，世界，以及愛情，都沒有別人說 的，書本寫的，或是心中期待的那樣理想。我又不是不知道，那我又在失望些什麼呢？
當我走到地鐵站附近的一個路口。我停下來。我知道當我下了地鐵，這次旅行我大概不會再到鐵塔這一帶了。這應該是我這次來日本，停留的時間最短的一個景點。因為失望，我才匆匆離去。
這樣是否值得？
R，當你發現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的時候，你是怎麼把呼吸調整好，繼續微笑的走下去的呢！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過期待看到美麗的櫻海鐵塔，以致於忽略了很多事實，前來一路上很多細節都已經暗示我，櫻花還沒有開放的訊息。我被期待蒙蔽了理智。一心想看到想像中的美景，以為這樣可以得到許多感動。
是的，我渴望感動的感覺。一如我渴望能在這樣貧乏枯燥的生活中擠壓出一點快樂與意義。讓我在每天重複又逐漸老去的生活中，留下一點存在過的證據。當我沈浸 在精緻柔和的世界中時，我知道我跟別人是不同的。所以我像上癮一樣，安排一場又一場的旅程，用異國的美景，刺激我的神經，用旅途的感動來排除對衰老與麻痺 的恐懼。R，自從你教導我感受美的方式後，這就是我拯救自己的方式。這也是我與你連結的唯一方式。
可是，當獵美成了一種習慣，我變成需要更強烈的刺激才能覺得興奮。我逐漸變的貪心，不滿足，而且容易失望。
就像毒品上癮的人，需要越來越高的劑量。
我不喜歡這樣。
在路口，我大力的吸了一口氣。我抬起頭來，不經意的發現，路旁的櫻木上面，有一朵綻開的櫻花，在亮晃晃的陽光下，慎重的開著。
那就是我找尋已久的櫻花。只有一株，小小的粉紅色，輕輕的棲息在枝頭。好像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落那樣的脆弱。
可是那卻真的是櫻花。是我這次到日本，第一次看到的櫻花。
我不知道那朵櫻花為什麼在他的兄弟姊妹都還在沈睡的時候，就迫不亟待的開放。櫻花要多才美，單一朵，其實並沒有照片中的美艷。相反的，那種單薄的花型，遠不如玫瑰，蘭花，鬱金香顯眼。可是，那朵早來的櫻花，卻讓我在地鐵門口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
我覺得我好像在法庭上被宣布無罪開釋一樣。
一股暖流，衝上我心頭，融化了糾結的冰塊。我咬著牙，凝視著高處，那朵幾乎被人忽略的櫻花。我有一股衝動想用想像力來讓眼前各棵櫻木上的花苞都像這朵一樣 綻放。讓我心中重現那明信片上的美感。但這樣的衝動在真的運作之前就被我制止，我強迫自己接受，這種期待落空的失落，甚至，去接納這種的遺憾的感覺。
然後，我慢慢覺得，一朵櫻花，也有其姿態曼妙的地方。
雖然我沒有看到花海，但我還是看到的一朵櫻花。那朵櫻花翩翩前來，一如玫瑰之於小王子，必定和我有著特殊的緣分。雖然這緣分是這麼短暫，但我相信這樣的安排是有意義的。R，我相信這是要教導我感動的來源來自內心。
是的，R，我們的世界真的不完美，可是，卻也沒有絕望到讓人無法期待下去。愛情雖然常常讓人失望，可是我們卻也曾經真實地在其中感受到無限溫柔的驚喜。重要的不是一波又一波強烈的刺激，而是我們擁有的是否是一顆能感動的心。
櫻花彷彿在告訴我這個道理，在東京鐵塔附近的地鐵站旁，在今年春天，一位過早來臨的旅人與過早綻放開的櫻花的低聲對話中。
東京假期 3
3. 大江戶溫泉博物館
R，走進大江戶溫泉博物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脫光衣服，換上日本浴衣，綁上腰帶，走進到一個被刻意營造出來的幻境。
你是否相信，R，換衣服這個動作雖然簡單，對一個人的心境卻有很大的影響。我們雖然選擇我們的服裝，但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的行為舉止卻被我們的服裝所決 定的。一個穿制服的人，如果穿上睡衣，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言行舉止。服裝有時候就像一整套制式的角色，暗示我們目前所處的環境應該戴上怎樣的面具，用怎樣 的尺度衡量我們的情感，以及該怎樣掩飾我們的慾望。
我現在回憶那天，在我脫下我的襯衫與牛仔褲的那一刻，我可能就已經被催眠了。
原來，我是一個這麼容易進入幻境中的人呀！
走進博物館，館內的擺設，從建築，燈光，招牌，到道路，一律仿照江戶時代的庶民生活。有祭典常見的射擊丟圈撈魚的小遊戲，有賣各式伴手禮的商店，有擺滿各 色精緻和果子的小吃攤，有放煙火的攤位，冰品攤位，街頭表演漫才的藝人以及救火隊。身邊的人，不論遊客，館員，全部穿著各色浴衣。神情一派悠閒輕鬆的模 樣，好像真的在江戶時期的祭典中，和家人朋友一起愉悅的逛著。而忘記這個博物館真正的位置是在一個摩登進步的現代大都會，東京。
好一個異國情調的天地，我身處在這個時間與空間都離我習慣的世界全然不同的地點時，整個人有一種彷彿置身在一個不知道結局的童話中的感覺。在冰品攤點了一份宇治金時，悠哉悠哉的吃完細緻冰涼的抹茶與紅豆。吃飽了，我心滿意足的沿著標誌，走向這個博物館最大的設施，大溫泉。
進入大溫泉之前，我卸下所有的服裝，赤身露體的走進溫泉區。我拉開拉門，溫泉區裡面水氣蒸潤，煙霧迷濛，地板濕濕的，牆壁濕濕的，身體濕濕的，連眼睛也濕 濕的。昏黃的燈光，照著這十幾個或大或小的池子。每個池子裡面都泡著幾個人。所有人都赤條條的浸在水中，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年紀，不同的身材的男子，悠閒 的躺著，坐著，有的閉上眼睛，有的輕聲閒聊，有的把眼光朝向大落地窗外面的寬闊世界，沈思著。那種自然的感覺，好像裸體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我去沖澡區沖了一下，走到最近的一個湯池中。試了一下溫度，不燙。然後就慢慢的把肢體浸到那溫熱的水中。
R，我該怎樣跟你敘述那種感覺。有一種熱度，從你的腳心，慢慢瀰漫上來。你覺得你的肢體，被一種溫熱又濕潤的感覺包圍。那種感覺，慢慢的上升，上升。輕輕 的，溫柔的，好像要探索你不同區域神經末稍的感官。所有的毛細孔彷彿都被蒸汽熨開了，疲倦與酸疼好像也神秘的被蒸走。熱度，逐漸的，淹沒你的膝蓋，你的大 腿，你的腰，你的背，你的肩膀，最後，你把整個脖子都浸到那一種暖暖的液體中。你耳朵進了水，你發覺周遭嘈雜的聲音彷彿離你遠去，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在你 眼前亮晃晃的閃著。你可以聽到你規律又緩慢的心跳與呼吸。你意識的防備融化了，你的腦中開始浮現許多你以為遺忘的事情，許多紛雜，詭異，卻很真實的意念。 你曾經被深深恨過，也曾經被深深愛過。你突然發現，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安靜又溫柔的被擁抱著，在一片漆黑的夏夜。
那個時候，如果閉上眼睛。那麼你跟沈浸在羊水中的小嬰兒就幾乎沒有兩樣了。一樣赤裸，一樣漂浮在水中，一樣的脆弱，生命中，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們這麼簡單的退回到那麼原始的狀態。這麼放鬆，這麼安全，不用小心謹慎的武裝自己，生活在傷害與被傷害的焦慮中。
R，我最後還是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嬰兒了，雖然這樣的領悟讓人失望。
「是的，人生是令人失望的。」，半世紀前扮演守寡的媳婦的原節子就已經在東京物語這麼說過，她帶著微笑。好像講的是一件再普通也不過的小事。
但對剛剛接觸小津的電影的年輕的我來說，這句話卻有如五雷轟頂那樣恐怖。
R，怎樣的人，才能用這麼平靜的語言，看待生命中必經的遺憾。什麼時候，當我再度蜷臥在溫泉中的時候，我可以不用無奈的張開眼睛，可以這麼超然的，看著我的身體與天地一同衰老。
不同的湯池，有著不同的功能，顏色，與氣味。有的是躺著，有的是坐的，還有只泡腳的足湯。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慢慢把室內的諸多水池都泡過之後。我決定踏出戶外，到露天的湯池裡面泡湯。
推開門，一陣冰冷的涼風吹過，我的身體很自然的發起抖來。今天的東京天氣不好，天空陰陰的，還不時飄著冷冷的小雨。料峭的春寒，就這樣侵襲我沒有遮蔽的軀 幹。我沒有酒可以驅寒，趕緊跳到室外的熱湯中。也許太冷了，戶外湯竟然沒有人。果然，一浸到熱水，再冰的細雨也立刻退散。雖然細雨不斷的滴在我的肩膀與頭 髮，但腳底傳來的溫熱卻可以立刻中和。我抬起頭，遠方是東京灣的大海，更遠方就是繁華似錦的東京大都會。我以一個旅人的身份，今天竟然隻身赤裸棲身在北國 這寒雨熱湯夾縫的天地間，還任性的在記憶與身體的漩渦中載浮載沈，這真是一場不尋常的體驗。我必須承認，今天真的有點走運。
R，裸體著，躺在湯池中，我呆呆看著無垠的大海。大海真大，不管是晴空萬里，還是密雲籠罩，都有其壯闊的美麗。相對之下，我的身體顯的渺小又單薄。可是， 如果沒有這樣的身體，我又怎能躺在這裡看海。世間的一切，不就是因為有一個這麼不完滿的我，才可以感受的到。我念頭一轉，何必苦苦為糾纏著過去與未來的煩 惱呢！此時此刻，不就是應該恣意享受，被溫泉與大海擁抱的感覺嗎？如果我們被這個世界溫柔對待的機會不多，那我們就更不應該錯過。不知道為什麼，過了一陣 子，我腦中那些紛雜的思緒慢慢的沈澱下來。我的身體與心情都放鬆了許多。我站了起來，走出池子，寒風的威力已經消退不少。一陣強烈的睡意襲來，我拿著毛巾 蓋住肚臍，揀一個小石凳躺著，閉上眼睛就睡了起來。周邊的風雨已經不會讓我覺得寒冷了，我只覺得睡了一場好甜好甜的覺。甚至忘了去注意，夢中有沒有蝴蝶飛 過。
R，我已經忘記，我睡了多久。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後來怎麼離開那間博物館的。只是，這一個午後的經歷，卻讓人印象深刻，久久無法忘懷。
R，走進大江戶溫泉博物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脫光衣服，換上日本浴衣，綁上腰帶，走進到一個被刻意營造出來的幻境。
你是否相信，R，換衣服這個動作雖然簡單，對一個人的心境卻有很大的影響。我們雖然選擇我們的服裝，但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的行為舉止卻被我們的服裝所決 定的。一個穿制服的人，如果穿上睡衣，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言行舉止。服裝有時候就像一整套制式的角色，暗示我們目前所處的環境應該戴上怎樣的面具，用怎樣 的尺度衡量我們的情感，以及該怎樣掩飾我們的慾望。
我現在回憶那天，在我脫下我的襯衫與牛仔褲的那一刻，我可能就已經被催眠了。
原來，我是一個這麼容易進入幻境中的人呀！
走進博物館，館內的擺設，從建築，燈光，招牌，到道路，一律仿照江戶時代的庶民生活。有祭典常見的射擊丟圈撈魚的小遊戲，有賣各式伴手禮的商店，有擺滿各 色精緻和果子的小吃攤，有放煙火的攤位，冰品攤位，街頭表演漫才的藝人以及救火隊。身邊的人，不論遊客，館員，全部穿著各色浴衣。神情一派悠閒輕鬆的模 樣，好像真的在江戶時期的祭典中，和家人朋友一起愉悅的逛著。而忘記這個博物館真正的位置是在一個摩登進步的現代大都會，東京。
好一個異國情調的天地，我身處在這個時間與空間都離我習慣的世界全然不同的地點時，整個人有一種彷彿置身在一個不知道結局的童話中的感覺。在冰品攤點了一份宇治金時，悠哉悠哉的吃完細緻冰涼的抹茶與紅豆。吃飽了，我心滿意足的沿著標誌，走向這個博物館最大的設施，大溫泉。
進入大溫泉之前，我卸下所有的服裝，赤身露體的走進溫泉區。我拉開拉門，溫泉區裡面水氣蒸潤，煙霧迷濛，地板濕濕的，牆壁濕濕的，身體濕濕的，連眼睛也濕 濕的。昏黃的燈光，照著這十幾個或大或小的池子。每個池子裡面都泡著幾個人。所有人都赤條條的浸在水中，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年紀，不同的身材的男子，悠閒 的躺著，坐著，有的閉上眼睛，有的輕聲閒聊，有的把眼光朝向大落地窗外面的寬闊世界，沈思著。那種自然的感覺，好像裸體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我去沖澡區沖了一下，走到最近的一個湯池中。試了一下溫度，不燙。然後就慢慢的把肢體浸到那溫熱的水中。
R，我該怎樣跟你敘述那種感覺。有一種熱度，從你的腳心，慢慢瀰漫上來。你覺得你的肢體，被一種溫熱又濕潤的感覺包圍。那種感覺，慢慢的上升，上升。輕輕 的，溫柔的，好像要探索你不同區域神經末稍的感官。所有的毛細孔彷彿都被蒸汽熨開了，疲倦與酸疼好像也神秘的被蒸走。熱度，逐漸的，淹沒你的膝蓋，你的大 腿，你的腰，你的背，你的肩膀，最後，你把整個脖子都浸到那一種暖暖的液體中。你耳朵進了水，你發覺周遭嘈雜的聲音彷彿離你遠去，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在你 眼前亮晃晃的閃著。你可以聽到你規律又緩慢的心跳與呼吸。你意識的防備融化了，你的腦中開始浮現許多你以為遺忘的事情，許多紛雜，詭異，卻很真實的意念。 你曾經被深深恨過，也曾經被深深愛過。你突然發現，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安靜又溫柔的被擁抱著，在一片漆黑的夏夜。
那個時候，如果閉上眼睛。那麼你跟沈浸在羊水中的小嬰兒就幾乎沒有兩樣了。一樣赤裸，一樣漂浮在水中，一樣的脆弱，生命中，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們這麼簡單的退回到那麼原始的狀態。這麼放鬆，這麼安全，不用小心謹慎的武裝自己，生活在傷害與被傷害的焦慮中。
R，我最後還是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嬰兒了，雖然這樣的領悟讓人失望。
「是的，人生是令人失望的。」，半世紀前扮演守寡的媳婦的原節子就已經在東京物語這麼說過，她帶著微笑。好像講的是一件再普通也不過的小事。
但對剛剛接觸小津的電影的年輕的我來說，這句話卻有如五雷轟頂那樣恐怖。
R，怎樣的人，才能用這麼平靜的語言，看待生命中必經的遺憾。什麼時候，當我再度蜷臥在溫泉中的時候，我可以不用無奈的張開眼睛，可以這麼超然的，看著我的身體與天地一同衰老。
不同的湯池，有著不同的功能，顏色，與氣味。有的是躺著，有的是坐的，還有只泡腳的足湯。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慢慢把室內的諸多水池都泡過之後。我決定踏出戶外，到露天的湯池裡面泡湯。
推開門，一陣冰冷的涼風吹過，我的身體很自然的發起抖來。今天的東京天氣不好，天空陰陰的，還不時飄著冷冷的小雨。料峭的春寒，就這樣侵襲我沒有遮蔽的軀 幹。我沒有酒可以驅寒，趕緊跳到室外的熱湯中。也許太冷了，戶外湯竟然沒有人。果然，一浸到熱水，再冰的細雨也立刻退散。雖然細雨不斷的滴在我的肩膀與頭 髮，但腳底傳來的溫熱卻可以立刻中和。我抬起頭，遠方是東京灣的大海，更遠方就是繁華似錦的東京大都會。我以一個旅人的身份，今天竟然隻身赤裸棲身在北國 這寒雨熱湯夾縫的天地間，還任性的在記憶與身體的漩渦中載浮載沈，這真是一場不尋常的體驗。我必須承認，今天真的有點走運。
R，裸體著，躺在湯池中，我呆呆看著無垠的大海。大海真大，不管是晴空萬里，還是密雲籠罩，都有其壯闊的美麗。相對之下，我的身體顯的渺小又單薄。可是， 如果沒有這樣的身體，我又怎能躺在這裡看海。世間的一切，不就是因為有一個這麼不完滿的我，才可以感受的到。我念頭一轉，何必苦苦為糾纏著過去與未來的煩 惱呢！此時此刻，不就是應該恣意享受，被溫泉與大海擁抱的感覺嗎？如果我們被這個世界溫柔對待的機會不多，那我們就更不應該錯過。不知道為什麼，過了一陣 子，我腦中那些紛雜的思緒慢慢的沈澱下來。我的身體與心情都放鬆了許多。我站了起來，走出池子，寒風的威力已經消退不少。一陣強烈的睡意襲來，我拿著毛巾 蓋住肚臍，揀一個小石凳躺著，閉上眼睛就睡了起來。周邊的風雨已經不會讓我覺得寒冷了，我只覺得睡了一場好甜好甜的覺。甚至忘了去注意，夢中有沒有蝴蝶飛 過。
R，我已經忘記，我睡了多久。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後來怎麼離開那間博物館的。只是，這一個午後的經歷，卻讓人印象深刻，久久無法忘懷。
東京假期 2
2. 靖國神社
靖國神社，這個大名鼎鼎的神社，在我還沒有親自造訪之前。我就已經在報章雜誌上讀過許多次她的名字。
會和這個神社牽扯到的新聞，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常見的模式，不外乎日本某政治人物至靖國神社參拜，引起亞洲鄰國一陣撻伐，認為日本政府這樣的行為，分明就是不承認日本帝國半世紀前在亞洲各國所犯下的惡行的鐵證，紛紛表達遺憾與抗議。
日本國內，對於政治人物該不該參拜靖國，似乎也眾說紛紜。有的政治人物公開表示自己不會去靖國參拜，有的政治人物則相反，雖然眾人議論紛紛，卻仍然執意前 往。日本經濟新聞的民意測驗顯示，對於首相參拜靖國神社，日本國民的支持率是46％，反對率是38％，這樣的比例差距並不太大。顯然，參拜靖國不會讓一個 政治人物失去政治生命，但拒絕參拜，似乎也不會被貼上不愛日本的標籤。這樣想起來，參拜與否，似乎對真實世界的影響並不大。日本首相參拜這麼多次了，日本 國也沒有因此就喪失了什麼。儘管如此，為了靖國，東亞各國所爆發的口水戰卻從沒有少過。
R，是怎樣的一個地方，承載著這麼深厚的想像，屢屢牽動這麼多人的神經。讓參拜與不參拜，都被賦予某種抽象的意義，成為標示一種特殊立場的姿態。
靖國神社，一定有其特殊之處。我想。
R，就是因為這樣，當我走在靖國通的時候，我反而更期待能親眼見到這個爭議地點的廬山真面目。靖國通，跟東京的大馬路一樣，繁忙而車水馬龍。我前往靖國神 社的那一天，路邊的櫻花尚未開放，所以沒有那種被花樹異樣地渲染出來的激情，但午後的天氣相當晴朗舒適，天邊沒有雲彩伴隨。
當我踏入靖國神社的時候，一股厚重綿密的沈降氣流自天頂襲來。我不自覺的斂起笑容，整頓衣裳，檢查一下上上下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那一刻，我有一種闖進結界之內的感覺，連天空也好像倏然變暗。跟方才喧囂吵雜的都會街景恍若兩個世界。
靖國神社的庭園內，栽著參天古木，碎石撲成兩條甬道，一條通碧綠如茵的後庭。一條通往寬敞明亮的正殿。我往後庭走去。靖國神社的後庭打掃的相當潔淨。路旁 的深色金屬柵欄旁，栽著一株株紀念樹，每株紀念樹上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了了日本軍人的番號，可能是陣亡者遺族或者戰友會之類的組織掛上去的。靖國神社類 似台灣的忠烈祠，祭祀的都是陣亡的軍人，所以可以想像那些寫在牌子上面的名字都是一位位死於戰爭的日本軍人，每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段慘烈的故事。我靜靜凝視 著這些用漢字書寫的牌子。心中浮現許多錯雜的意念。對於掛這些牌子的日本人來說，死亡的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一段回憶，是一個曾經共享過的生命，是一片陰 鬱哀傷的情緒。但對遠方的國家來說，這個名字卻可能意味著完全不同的含意，可能是拿著鞭子的人，可能是冷酷的侵略者，可能是失去理智的自殺者，更可能是一 種如同惡魔般的恐怖存在。人類怎麼有本事扮演這麼矛盾的角色。這些年輕即殞落的生命，如果現在還有知，是否會對自己此生的目的感覺到矛盾與困惑。愛國，為 天皇而死，是他們一出生就被灌輸的意念。至今，愛國主義依舊是世界上許多國家教育下一代的重要內容。但是這樣的意念直接引導出來的行為卻讓他們在不同的國 家有著天壤之別的評價。
R，你認為，人，是否真的可以完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呢！如果我們出生在戰前的日本，我們是否也能抗拒那種瘋狂的時代，以自己的良知去向那整個島嶼的高燒宣戰呢！
還是，走一條比較平坦的路，為天皇戰死的沙場，留下一個名字，被後人所祭祀。至少，這樣家人比較不容易蒙羞。
我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呀！R。你知道的，戰前日本國內幾乎已經變成一言堂的極權國家，所有反政府反軍部的言論都很輕易的會被扣上帽子而被迫害。不管你願意或者不願意，你都必須愛國。在這樣的情況下，愛國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哪怕這樣的愛國意味著侵略，殺人，自殺，玉碎。
當愛變成強迫，愛就不是愛了。我這麼相信著。愛應該是一種自由的抉擇。
愛國主義就是暴力主義。王爾德這麼說。我也這麼認為。我突然覺得，就是這樣的暴力，殺死了這整片欄杆外數百個名牌上面的名字，以及亞洲大陸和太平洋上成千上萬塗炭的生靈。
就算事情已隔半世紀，就算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島嶼，當我看到這些名牌，我還是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對與錯來判斷靖國神社的意義。在這裡，我只感受到一種讓人窒息的傷感與沈重。
逛著逛著，我來到靖國的正殿，果然一派莊嚴肅穆的景象。三四重鳥居沿著參拜道迎來眾多前來參拜的日本人。厚重的木柱上面樸實無華，沒有一絲多餘的雕飾以及 顏色。神社正立面有神道教常見的綠檐金瓦，氣勢雄渾莊重。黑色正殿前的白色大幡布，繡著四朵黑色的十六瓣菊花，那是日本的國徽。所有的遊客都身著素色衣 服，動作節制，神情嚴肅的向這個神社祭祀的靈魂致祭，不敢有絲毫褻玩的嘻笑。
R，我突然想起，我小時候，也曾經走到台南的忠烈祠，向裡面的亡靈祭拜。為他們獻上誠摯的敬意。其實，我並不了解裡面的人做了哪些或忠或烈的事蹟，我更不曾去深究我們政府教導的忠烈事蹟對其他人來說是否真的這麼無懈可擊。但是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卻是格外的相似。
小時候的我，以及現在眼前的日本人，都很自然的向亡靈祭拜，充滿真誠。但當我們質疑日本右派對靖國的參拜是一種帝國遺緒的復辟的時候，我們卻鮮少質疑我們自己是不是也經歷過同樣的儀式，是不是也被灌輸過在別人眼中不見得公義的價值觀。
是不是只要儀式用莊嚴肅穆的方式演繹起來，就會比較真實。就像情話用認真的口吻講出來，就會比較有說服力一樣呢？
其實我也不敢肯定我和那些戰死的軍人是否真的有所不同。也許，差別只在於，我被教導的價值世界還存在，沒有被原子彈所摧毀罷了。
我不禁懷疑起，至今我深深信奉的價值，是否禁的起合理的質疑與推敲。我們守護的價值與世界，是否真的有他看起來的這麼神聖，這麼莊嚴呢？
過多的聯想，讓我陷入一種輕微的不安中。R，我知道我的壞習慣又上來了，在被自己的思緒攪到遊興盡失之前，我緊急煞車。同時決定早早離開那裡，逃離這一片黑霧過度瀰漫的結界
靖國神社，這個大名鼎鼎的神社，在我還沒有親自造訪之前。我就已經在報章雜誌上讀過許多次她的名字。
會和這個神社牽扯到的新聞，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常見的模式，不外乎日本某政治人物至靖國神社參拜，引起亞洲鄰國一陣撻伐，認為日本政府這樣的行為，分明就是不承認日本帝國半世紀前在亞洲各國所犯下的惡行的鐵證，紛紛表達遺憾與抗議。
日本國內，對於政治人物該不該參拜靖國，似乎也眾說紛紜。有的政治人物公開表示自己不會去靖國參拜，有的政治人物則相反，雖然眾人議論紛紛，卻仍然執意前 往。日本經濟新聞的民意測驗顯示，對於首相參拜靖國神社，日本國民的支持率是46％，反對率是38％，這樣的比例差距並不太大。顯然，參拜靖國不會讓一個 政治人物失去政治生命，但拒絕參拜，似乎也不會被貼上不愛日本的標籤。這樣想起來，參拜與否，似乎對真實世界的影響並不大。日本首相參拜這麼多次了，日本 國也沒有因此就喪失了什麼。儘管如此，為了靖國，東亞各國所爆發的口水戰卻從沒有少過。
R，是怎樣的一個地方，承載著這麼深厚的想像，屢屢牽動這麼多人的神經。讓參拜與不參拜，都被賦予某種抽象的意義，成為標示一種特殊立場的姿態。
靖國神社，一定有其特殊之處。我想。
R，就是因為這樣，當我走在靖國通的時候，我反而更期待能親眼見到這個爭議地點的廬山真面目。靖國通，跟東京的大馬路一樣，繁忙而車水馬龍。我前往靖國神 社的那一天，路邊的櫻花尚未開放，所以沒有那種被花樹異樣地渲染出來的激情，但午後的天氣相當晴朗舒適，天邊沒有雲彩伴隨。
當我踏入靖國神社的時候，一股厚重綿密的沈降氣流自天頂襲來。我不自覺的斂起笑容，整頓衣裳，檢查一下上上下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那一刻，我有一種闖進結界之內的感覺，連天空也好像倏然變暗。跟方才喧囂吵雜的都會街景恍若兩個世界。
靖國神社的庭園內，栽著參天古木，碎石撲成兩條甬道，一條通碧綠如茵的後庭。一條通往寬敞明亮的正殿。我往後庭走去。靖國神社的後庭打掃的相當潔淨。路旁 的深色金屬柵欄旁，栽著一株株紀念樹，每株紀念樹上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了了日本軍人的番號，可能是陣亡者遺族或者戰友會之類的組織掛上去的。靖國神社類 似台灣的忠烈祠，祭祀的都是陣亡的軍人，所以可以想像那些寫在牌子上面的名字都是一位位死於戰爭的日本軍人，每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段慘烈的故事。我靜靜凝視 著這些用漢字書寫的牌子。心中浮現許多錯雜的意念。對於掛這些牌子的日本人來說，死亡的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一段回憶，是一個曾經共享過的生命，是一片陰 鬱哀傷的情緒。但對遠方的國家來說，這個名字卻可能意味著完全不同的含意，可能是拿著鞭子的人，可能是冷酷的侵略者，可能是失去理智的自殺者，更可能是一 種如同惡魔般的恐怖存在。人類怎麼有本事扮演這麼矛盾的角色。這些年輕即殞落的生命，如果現在還有知，是否會對自己此生的目的感覺到矛盾與困惑。愛國，為 天皇而死，是他們一出生就被灌輸的意念。至今，愛國主義依舊是世界上許多國家教育下一代的重要內容。但是這樣的意念直接引導出來的行為卻讓他們在不同的國 家有著天壤之別的評價。
R，你認為，人，是否真的可以完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呢！如果我們出生在戰前的日本，我們是否也能抗拒那種瘋狂的時代，以自己的良知去向那整個島嶼的高燒宣戰呢！
還是，走一條比較平坦的路，為天皇戰死的沙場，留下一個名字，被後人所祭祀。至少，這樣家人比較不容易蒙羞。
我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呀！R。你知道的，戰前日本國內幾乎已經變成一言堂的極權國家，所有反政府反軍部的言論都很輕易的會被扣上帽子而被迫害。不管你願意或者不願意，你都必須愛國。在這樣的情況下，愛國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哪怕這樣的愛國意味著侵略，殺人，自殺，玉碎。
當愛變成強迫，愛就不是愛了。我這麼相信著。愛應該是一種自由的抉擇。
愛國主義就是暴力主義。王爾德這麼說。我也這麼認為。我突然覺得，就是這樣的暴力，殺死了這整片欄杆外數百個名牌上面的名字，以及亞洲大陸和太平洋上成千上萬塗炭的生靈。
就算事情已隔半世紀，就算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島嶼，當我看到這些名牌，我還是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對與錯來判斷靖國神社的意義。在這裡，我只感受到一種讓人窒息的傷感與沈重。
逛著逛著，我來到靖國的正殿，果然一派莊嚴肅穆的景象。三四重鳥居沿著參拜道迎來眾多前來參拜的日本人。厚重的木柱上面樸實無華，沒有一絲多餘的雕飾以及 顏色。神社正立面有神道教常見的綠檐金瓦，氣勢雄渾莊重。黑色正殿前的白色大幡布，繡著四朵黑色的十六瓣菊花，那是日本的國徽。所有的遊客都身著素色衣 服，動作節制，神情嚴肅的向這個神社祭祀的靈魂致祭，不敢有絲毫褻玩的嘻笑。
R，我突然想起，我小時候，也曾經走到台南的忠烈祠，向裡面的亡靈祭拜。為他們獻上誠摯的敬意。其實，我並不了解裡面的人做了哪些或忠或烈的事蹟，我更不曾去深究我們政府教導的忠烈事蹟對其他人來說是否真的這麼無懈可擊。但是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卻是格外的相似。
小時候的我，以及現在眼前的日本人，都很自然的向亡靈祭拜，充滿真誠。但當我們質疑日本右派對靖國的參拜是一種帝國遺緒的復辟的時候，我們卻鮮少質疑我們自己是不是也經歷過同樣的儀式，是不是也被灌輸過在別人眼中不見得公義的價值觀。
是不是只要儀式用莊嚴肅穆的方式演繹起來，就會比較真實。就像情話用認真的口吻講出來，就會比較有說服力一樣呢？
其實我也不敢肯定我和那些戰死的軍人是否真的有所不同。也許，差別只在於，我被教導的價值世界還存在，沒有被原子彈所摧毀罷了。
我不禁懷疑起，至今我深深信奉的價值，是否禁的起合理的質疑與推敲。我們守護的價值與世界，是否真的有他看起來的這麼神聖，這麼莊嚴呢？
過多的聯想，讓我陷入一種輕微的不安中。R，我知道我的壞習慣又上來了，在被自己的思緒攪到遊興盡失之前，我緊急煞車。同時決定早早離開那裡，逃離這一片黑霧過度瀰漫的結界
東京假期 1
R
2009年春季，我在繁忙的生活中，抽空去東京走了幾天。我本來打算選擇四月出發。朋友都告訴我，四月的東京最美，滿天的櫻花，讓這個大都會長成太平洋畔 粉紅色的珍珠。是的，我是為了櫻花才前往東京的。但艾略特在荒原中提到，四月是殘忍的季節。也許這次我的命運不想讓我太早接觸到殘忍，所以最後在假期班機 等等因素的影響下，我終究只能選擇在三月底成行。後來我才瞭解，這種安排不一定不好，至少，她給了我下次再去一次東京的理由。
這次的遊記我嘗試打破以前流水帳般的敘述，不用時間當作敘述的經緯。以下的段落，是依照書寫的順序排列。就像報紙上的報導，彼此內容獨立，唯一可以解釋這 些不同文章卻出現在同一張報紙上面的理由，只有時間。我不想用我的時間影響你的時間，暗示你閱讀存在著一個必須依循的順序，裡面各篇只有鬆散的連結。所 以，你可以依序閱讀，也可以打散閱讀。
1.新宿御苑
新宿車站，是全日本，也是全世界最大的車站。每天經過這個車站的人次，高達數百萬之譜。新宿，也是日本最繁華的地區。從我十多年前第一次到東京起，我就見 識過新宿附近烈火烹油的都會景觀。高樓林立，就像莊嚴的叢林，道路兩旁是數不盡的商店，點綴著花枝招展的燈火。各式各樣打扮入時的行人，行色匆匆的走著。 至今我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我怎樣在歌舞伎町路口被讓人目眩神迷的夜光迷住，不小心被講中文的皮條客攔下，差一點就被帶到神秘的地下洞穴去。後來導遊及早發 現，我才順利脫身。但多年之後，我還是偶爾會想起，當時如果真的下到那個地下室，會看到什麼？
R，就在這樣一個聲色犬馬的場所。不過幾百公尺外的地方，竟然靜靜棲息著，一大片綠意盎然的綠地。新宿御苑。
新宿御苑的閘口，是一座神奇的簾幕，一跨過去，新宿的喧囂就被洗的乾乾淨淨。這種神奇的效果不禁讓我想起祭司在走上祭壇之前沐浴淨身的房間。而後來我也發 現，我這趟新宿御苑果真類似祭典，滌清我許多說不出的焦慮。當我踏入園內，我眼前出現一整片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院落。修剪的錯落有致的樹木，星羅棋佈在 庭園中。園內遊客不多，行走其間讓人覺得分外寧靜，好像無意中闖入一座秘密的花園。連風也知道這裡是需要安靜的地方，慢腳步行走，彷佛擔心太大的聲響會吵 醒沈睡中的巨人一樣。柏油撲成的小徑，引導我們往園內幽靜的幻境中走去。我幾乎不敢相信，寧靜和嘈雜，可以這麼貼近的存在于東京。
我沿著路標前進。沒走幾公尺，就看到數株盛開的櫻花樹，停駐在庭園中。
就在那瞬間，我的瞳孔整個放大了起來。所有交感神經亢奮的症狀，短短數秒內在我身體內發生。我心跳加快，臉潮紅，呼吸急促。好像全身的血液，從玉山頂上沖下臺灣海峽那樣。
因為，我眼前出現的畫面，真的美極了。白色的，淡粉紅的，以及深粉紅的花樹，恣意的把自己美麗的花瓣沒有保留的開放。你可以感受到櫻樹的熱情，那樣自信對 你微笑著。而枝頭的櫻花，像春天的小鳥，開心的唱著歌。成林的櫻樹，遠觀已經夠搶眼亮麗了，周邊好多遊客拼命拿著相機在拍照。但近觀又是另一種景象。當我 走到樹下，抬頭望去，天空已經被粉紅的葉片所遮滿。整株樹，一片葉子也沒有，樹枝上棲息的，全是一朵朵看似蝴蝶的櫻花花瓣。一陣微風吹來，花雨翩翩落下， 我的頭髮，襯衫，以及背包，全部都黏滿了這些又輕又柔的櫻花。但我卻不忍心拍掉。我走在櫻花林中，貪婪的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專心凝視著不同角度的枝枒，在 變化的光影下，呈現出怎樣不同的姿態。同樣的櫻花，從不同的位置觀察，可以讓人感受到不同的豔麗與嫵媚。有的櫻樹生長在水邊，像柳樹一樣倒垂，最尖端的櫻 枝已經浮在水面上，在水中映出一抹鮮嫩的粉紅色。有些櫻樹像傘一樣垂著自己的枝條，走到其下，就好像被粉紅的傘所包住，看到的，摸到的，都是鮮豔的粉紅 色。有的櫻樹的位置巧妙，正好長在新宿的高樓前，遠遠望過去，和背後新宿高樓組成一段粉紅的天際線。有的櫻樹下面被風吹成一條粉紅地毯，踏在上面，厚厚軟 軟的，彷佛踏在童話中的夢境一樣。
一路上，所有遊客，都被這千嬌百媚的櫻花所吸引。有人拍照，有人當場寫生。還有人什麼都不做，就是默默站著，怔怔的看著這萬紫千紅的櫻花。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R，我現在所描寫的，是新宿御苑三成櫻花盛開的景象。我實在難以想像，如果這裡櫻花開了十成，這個花園會變成怎樣的綺麗世界。
那一定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讓人不敢逼視，美的不真實，會讓人失去現實與想像的界線。
我想，這就是你期待看到的景象吧！R。
年輕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去探訪過許多美麗的事物。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和你一起攤開世界地圖，窩在房間中，計畫以後要去哪些國家旅行，好收集所有人 世間的美。東京的櫻花，是我們的目標之一。你說你喜歡看到龐大的色塊，純粹而壯麗。你說你喜歡那種屏息的感覺。當你被美麗的事物佔領的時候，你幾乎可以忘 記自己，忘記生活中許多實際的悲傷。然後，你就可以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少不經事的我並不瞭解，生命本身究竟會有多麼沉重，要讓我們像吸食鴉片那樣用情緒的感動來麻醉自己。但我可以輕易辨認出的，是那種被美感撞擊的感覺。這麼 真實，這麼強烈。當我站在黑夜的海上，當我凝視天空的白雲，以及春天的黃花風鈴木，我都能領悟到你所謂的那種興奮。你告訴我，我們的身體能比我們的頭腦更 早分辨什麼是真正的美麗。我們的頭腦只有在全身的肌肉都因為興奮而發抖的時候，才終於能判斷這個經驗是重要的。你說，這是一種會上癮的情緒，是一個神秘而 黑暗的世界，一如，讀李白的詩，聽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或者看梵谷的畫。
我喜歡李白，梵谷，以及柴可夫斯基。我喜歡你指引我的一切美麗而激情的事物。只是，當時的我並不明白。為什麼對你而言，這種情緒這麼重要，這麼不可取代。我似乎一直沒辦法真正看到你指引的東西，總是隔了一層。
許多年過去了，生命的洪流，把我們送入日復一日的消耗與重複中。有一段很久的時間，我沒有感受到任何強烈的感覺。整天就是疲憊，不安，以及煩躁。思緒就像枯竭的井，挖不出什麼新鮮的東西。連身體的感覺也日益沉重，無精打采。
但是R，那天在新宿御苑，我又重新感受到你曾經提示過的那種心境。當漫步在櫻木遮掩的日式庭園中，小橋與石燈籠都靜靜的陪伴著狂妄的櫻林時，本來因為過度 彌漫的美而激動不已的我，突然閉上眼睛，收斂自己顫抖的思緒。我想像自己是一株櫻木，長在這翠綠的庭園，倚著水池與鳥居。我想像北國的風雪是怎樣冰封住一 季的熱情，然後，在春回大地的時刻，櫻樹如何感受到光與熱的變化，如何用最放縱的激情，開出滿枝的花，獻給周邊的天地。短暫卻唯美。彷佛累世的思念要換的 也不過是一剎那的動心。那是櫻樹的耽溺，也是我的耽溺。我睜開眼睛，發現我的額頭黏著一片櫻花瓣，我彷佛看到櫻的女神在親吻我的額頭，讓我從脖子燥熱到胸 膛去。R，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你教導我欣賞的那個神秘的世界，到底有多麼危險，多麼深邃。
於是，我似乎真的可以不去在乎，臺灣的工作有多繁重，自己身體的變化起伏，多麼讓人不安，未來有多麼不確定，還有多少真真假假的惡意要去對付。我似乎真的發現，活在世間需要的也不過是那一剎那的激越。然後，一切焦慮都找到了紓解的理由。
R，這是否，就是你當初希望我能與你一起看到的世界呢？
於是我領悟到，你從來沒有真的離開我，我們一直被美麗的事物所連結在一起。被櫻花，被李白，被柴可夫斯基，被梵谷，被所有能夠感動我們的紅塵諸事。
想到這裡，我發現我竟比看到櫻花更感動。
R，那天，我呆站在櫻花樹下，看著眼前的夢幻景致，心中卻一直回蕩著你說過的話。雖然最後我終究沒有辦法和你一起來東京看櫻花，但我答應過你，我會用我的故事來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世界。
我很慶幸，我看到了一個美麗的世界，因為你，而美麗的世界。
2009年春季，我在繁忙的生活中，抽空去東京走了幾天。我本來打算選擇四月出發。朋友都告訴我，四月的東京最美，滿天的櫻花，讓這個大都會長成太平洋畔 粉紅色的珍珠。是的，我是為了櫻花才前往東京的。但艾略特在荒原中提到，四月是殘忍的季節。也許這次我的命運不想讓我太早接觸到殘忍，所以最後在假期班機 等等因素的影響下，我終究只能選擇在三月底成行。後來我才瞭解，這種安排不一定不好，至少，她給了我下次再去一次東京的理由。
這次的遊記我嘗試打破以前流水帳般的敘述，不用時間當作敘述的經緯。以下的段落，是依照書寫的順序排列。就像報紙上的報導，彼此內容獨立，唯一可以解釋這 些不同文章卻出現在同一張報紙上面的理由，只有時間。我不想用我的時間影響你的時間，暗示你閱讀存在著一個必須依循的順序，裡面各篇只有鬆散的連結。所 以，你可以依序閱讀，也可以打散閱讀。
1.新宿御苑
新宿車站，是全日本，也是全世界最大的車站。每天經過這個車站的人次，高達數百萬之譜。新宿，也是日本最繁華的地區。從我十多年前第一次到東京起，我就見 識過新宿附近烈火烹油的都會景觀。高樓林立，就像莊嚴的叢林，道路兩旁是數不盡的商店，點綴著花枝招展的燈火。各式各樣打扮入時的行人，行色匆匆的走著。 至今我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我怎樣在歌舞伎町路口被讓人目眩神迷的夜光迷住，不小心被講中文的皮條客攔下，差一點就被帶到神秘的地下洞穴去。後來導遊及早發 現，我才順利脫身。但多年之後，我還是偶爾會想起，當時如果真的下到那個地下室，會看到什麼？
R，就在這樣一個聲色犬馬的場所。不過幾百公尺外的地方，竟然靜靜棲息著，一大片綠意盎然的綠地。新宿御苑。
新宿御苑的閘口，是一座神奇的簾幕，一跨過去，新宿的喧囂就被洗的乾乾淨淨。這種神奇的效果不禁讓我想起祭司在走上祭壇之前沐浴淨身的房間。而後來我也發 現，我這趟新宿御苑果真類似祭典，滌清我許多說不出的焦慮。當我踏入園內，我眼前出現一整片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院落。修剪的錯落有致的樹木，星羅棋佈在 庭園中。園內遊客不多，行走其間讓人覺得分外寧靜，好像無意中闖入一座秘密的花園。連風也知道這裡是需要安靜的地方，慢腳步行走，彷佛擔心太大的聲響會吵 醒沈睡中的巨人一樣。柏油撲成的小徑，引導我們往園內幽靜的幻境中走去。我幾乎不敢相信，寧靜和嘈雜，可以這麼貼近的存在于東京。
我沿著路標前進。沒走幾公尺，就看到數株盛開的櫻花樹，停駐在庭園中。
就在那瞬間，我的瞳孔整個放大了起來。所有交感神經亢奮的症狀，短短數秒內在我身體內發生。我心跳加快，臉潮紅，呼吸急促。好像全身的血液，從玉山頂上沖下臺灣海峽那樣。
因為，我眼前出現的畫面，真的美極了。白色的，淡粉紅的，以及深粉紅的花樹，恣意的把自己美麗的花瓣沒有保留的開放。你可以感受到櫻樹的熱情，那樣自信對 你微笑著。而枝頭的櫻花，像春天的小鳥，開心的唱著歌。成林的櫻樹，遠觀已經夠搶眼亮麗了，周邊好多遊客拼命拿著相機在拍照。但近觀又是另一種景象。當我 走到樹下，抬頭望去，天空已經被粉紅的葉片所遮滿。整株樹，一片葉子也沒有，樹枝上棲息的，全是一朵朵看似蝴蝶的櫻花花瓣。一陣微風吹來，花雨翩翩落下， 我的頭髮，襯衫，以及背包，全部都黏滿了這些又輕又柔的櫻花。但我卻不忍心拍掉。我走在櫻花林中，貪婪的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專心凝視著不同角度的枝枒，在 變化的光影下，呈現出怎樣不同的姿態。同樣的櫻花，從不同的位置觀察，可以讓人感受到不同的豔麗與嫵媚。有的櫻樹生長在水邊，像柳樹一樣倒垂，最尖端的櫻 枝已經浮在水面上，在水中映出一抹鮮嫩的粉紅色。有些櫻樹像傘一樣垂著自己的枝條，走到其下，就好像被粉紅的傘所包住，看到的，摸到的，都是鮮豔的粉紅 色。有的櫻樹的位置巧妙，正好長在新宿的高樓前，遠遠望過去，和背後新宿高樓組成一段粉紅的天際線。有的櫻樹下面被風吹成一條粉紅地毯，踏在上面，厚厚軟 軟的，彷佛踏在童話中的夢境一樣。
一路上，所有遊客，都被這千嬌百媚的櫻花所吸引。有人拍照，有人當場寫生。還有人什麼都不做，就是默默站著，怔怔的看著這萬紫千紅的櫻花。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R，我現在所描寫的，是新宿御苑三成櫻花盛開的景象。我實在難以想像，如果這裡櫻花開了十成，這個花園會變成怎樣的綺麗世界。
那一定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讓人不敢逼視，美的不真實，會讓人失去現實與想像的界線。
我想，這就是你期待看到的景象吧！R。
年輕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去探訪過許多美麗的事物。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和你一起攤開世界地圖，窩在房間中，計畫以後要去哪些國家旅行，好收集所有人 世間的美。東京的櫻花，是我們的目標之一。你說你喜歡看到龐大的色塊，純粹而壯麗。你說你喜歡那種屏息的感覺。當你被美麗的事物佔領的時候，你幾乎可以忘 記自己，忘記生活中許多實際的悲傷。然後，你就可以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少不經事的我並不瞭解，生命本身究竟會有多麼沉重，要讓我們像吸食鴉片那樣用情緒的感動來麻醉自己。但我可以輕易辨認出的，是那種被美感撞擊的感覺。這麼 真實，這麼強烈。當我站在黑夜的海上，當我凝視天空的白雲，以及春天的黃花風鈴木，我都能領悟到你所謂的那種興奮。你告訴我，我們的身體能比我們的頭腦更 早分辨什麼是真正的美麗。我們的頭腦只有在全身的肌肉都因為興奮而發抖的時候，才終於能判斷這個經驗是重要的。你說，這是一種會上癮的情緒，是一個神秘而 黑暗的世界，一如，讀李白的詩，聽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或者看梵谷的畫。
我喜歡李白，梵谷，以及柴可夫斯基。我喜歡你指引我的一切美麗而激情的事物。只是，當時的我並不明白。為什麼對你而言，這種情緒這麼重要，這麼不可取代。我似乎一直沒辦法真正看到你指引的東西，總是隔了一層。
許多年過去了，生命的洪流，把我們送入日復一日的消耗與重複中。有一段很久的時間，我沒有感受到任何強烈的感覺。整天就是疲憊，不安，以及煩躁。思緒就像枯竭的井，挖不出什麼新鮮的東西。連身體的感覺也日益沉重，無精打采。
但是R，那天在新宿御苑，我又重新感受到你曾經提示過的那種心境。當漫步在櫻木遮掩的日式庭園中，小橋與石燈籠都靜靜的陪伴著狂妄的櫻林時，本來因為過度 彌漫的美而激動不已的我，突然閉上眼睛，收斂自己顫抖的思緒。我想像自己是一株櫻木，長在這翠綠的庭園，倚著水池與鳥居。我想像北國的風雪是怎樣冰封住一 季的熱情，然後，在春回大地的時刻，櫻樹如何感受到光與熱的變化，如何用最放縱的激情，開出滿枝的花，獻給周邊的天地。短暫卻唯美。彷佛累世的思念要換的 也不過是一剎那的動心。那是櫻樹的耽溺，也是我的耽溺。我睜開眼睛，發現我的額頭黏著一片櫻花瓣，我彷佛看到櫻的女神在親吻我的額頭，讓我從脖子燥熱到胸 膛去。R，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你教導我欣賞的那個神秘的世界，到底有多麼危險，多麼深邃。
於是，我似乎真的可以不去在乎，臺灣的工作有多繁重，自己身體的變化起伏，多麼讓人不安，未來有多麼不確定，還有多少真真假假的惡意要去對付。我似乎真的發現，活在世間需要的也不過是那一剎那的激越。然後，一切焦慮都找到了紓解的理由。
R，這是否，就是你當初希望我能與你一起看到的世界呢？
於是我領悟到，你從來沒有真的離開我，我們一直被美麗的事物所連結在一起。被櫻花，被李白，被柴可夫斯基，被梵谷，被所有能夠感動我們的紅塵諸事。
想到這裡，我發現我竟比看到櫻花更感動。
R，那天，我呆站在櫻花樹下，看著眼前的夢幻景致，心中卻一直回蕩著你說過的話。雖然最後我終究沒有辦法和你一起來東京看櫻花，但我答應過你，我會用我的故事來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世界。
我很慶幸，我看到了一個美麗的世界，因為你，而美麗的世界。
黃浦江畔
R
在我停留在上海的最後一夜，P君帶著我，到虹口區的一家稱作vue的pub裡面鬼混。
走 入這家pub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多了。一踏入酒吧，氣氛立刻變著魔幻了起來。節奏性強烈的背景音樂，迷醉了所有客人。昏暗的燈光，把這裡和方才浦江沿岸 明亮寬敞的外灘隔成兩個世界。我看到舞池中央，已經有人隨著節奏擺動身體。所有人的表情都帶著曖昧與慵懶。講話的聲音也變得模糊而黏稠，好像夜晚的低聲絮 語。
P君領著我和A君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穿著整整齊齊的年輕服務生拿著酒水單來問我們要點什麼。我點了一杯啤酒。我想，這樣的氣氛應該喝點酒才對。
這裡的view非常好，P君用有磁性的嗓音說著。上海很多外國人都喜歡來這裡狂歡。
不愧是P君，白天是斯文友善的上班族，晚上卻是時髦新潮的上海人，果然是知道門道的內行人。我曾跟P君說，讓我們見識一下歌舞昇平的上海灘吧！而他也沒讓我失望，總是帶我們去夜上海最性感迷人的角落。就像這裡，酒還沒有上來，我卻已經好像已經有點微醺的感覺了。
酒 上來了，我靜靜啜飲著，靜靜聽著A君和P君的聲音，A君和P君的聲調低沈而緩慢，好像某種打擊樂在演奏的感覺。喝了酒之後，我胸口暖暖的，臉頰也紅了起 來。我轉向窗邊，靜靜凝視那如夢似真的世界。vue在某棟高樓的頂端。一如P君所說，view非常好。朦朧的夜色，映著夜幕低垂下黃浦江兩岸的璀燦光芒。
黃 浦江就像一只精緻雕琢的絕色手環，兩旁細細鑲嵌著無數閃閃發亮的珠寶，右手邊是蒼茫厚重的外灘，古典的建築櫛比鱗次的佇立著，就如同足以讓靈魂棲息的莊嚴 殿堂承載著溫潤謙和的歷史韻味。左手邊是新穎現代的浦東，飛躍著崢嶸起伏的天際線，一棟高過一棟的高樓，層層疊疊彷彿即將飛翔起來。
我想起了以前許多次初遇絕世美景的感覺，在九龍凝視港島的倩影，在洛克斐勒大廈頂樓遠眺曼哈頓，在飛機上欣賞夜晚的尼羅河，在六本木之丘置身東京的光之森林中。
每 次都是這樣，面對美景，我都會陷入一種清冷孤絕的氣氛中。夜越冷，越黑，那種灼熱的感觸就會越強。我的思緒會開始停滯，無法思考。我的呼吸會變得越來越濃 濁。我的反應會變慢，常常講錯話，只能傻笑。到後來，我的意識會開始散逸到某個隱蔽的空間。我會產生錯覺，好像看到萬花筒那樣。
而往往，也會在那種時刻，我會浮現一種強烈的存在感。我發現我真的是可以和某些東西深深的依附在一起的。我對某些物體產生共鳴。然後突然產生一種深沈的愉悅。
是的，R，我對美是無能為力的。我會變得非常脆弱，毫無防備的被整個佔領。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種感覺並不安全。而安全應該是最重要的才是。
可是那夜在vue，我似乎並不在乎安全的問題。今夜在這喧囂的上海酒吧。我想忘掉一切煩惱與不愉快，我只想和浦江的繁華有一場甜蜜的約會。
A 君不停的按快門，試圖要捕捉外灘和浦東的燈光。P君微笑看著我們，慢慢的喝著酒。我回顧四周，周邊的男男女女，有的兩兩聊天，有的也跟我們一樣這麼靜靜凝 視眼前的夜景。在這種曖昧迷離的氣氛中，所有人的防備與界限都被夜的美融化了。所有聊天的人看起來都好像在調情一樣。衣香鬢影，眼神表情，處處充滿性感的 誘惑。我逐漸明白，為什麼酒吧是一個迷人的地方。
P君突然站起說，來，我帶你們到頂樓，那邊view更棒。我和A君跟著 P君的腳步走上樓 梯。到了露天的頂樓平台，更多打扮入時的紅男綠女**在一起。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每個都是身材姣好，面容豔麗的年輕人。如果說樓下的室內區是迷離神祕的 試探園地，那樓上的露天平台就是熱情爽朗的狂歡樂園了。所有遊客都陷入一種嘉年華式的熱情中，喧鬧的跳著舞，大聲聊著天，吃著東西，喝著酒。這麼奔放，這 麼猛烈，彷彿生命對這些年輕來說，本來就是這麼無憂無慮的樣子。
我生性矜持。雖然有酒精的催化，還不敢那樣公開的跳起舞 來。看著眼前這些 青春男女。我羨慕他們的熱情與快樂的能力。說真的，能在生命著早期就感受到這麼奔放的喜悅，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呀！人生，需要憂心的事件太多了。某一個 夜，能讓人放下武裝，沈浸在美與歡愉中，不是很美好嗎？
就像春天抱著小熊在原野打滾一樣美好。
我走向露天平台的邊緣。遙望周邊的天空。夜深了，浦東和外灘的燈火已經暗了下來。但繁華的氣息卻沒有止境的在城市的上空燃燒。我遠眺這個偉大的都會，慢慢能明白為什麼城市可以這麼迷人，這麼讓人流連忘返。
R，真的，我相信上海是一座會讓人上癮的城市。
晚了，A君提醒我。明天還要和很多人見面呢！
我和P君道謝，感謝他今夜帶領我造訪上海這如此嬌媚熱情的角落。
離開美景總是讓人不捨的，離開前，我跟P君約好，如果下次再次來上海一定還要再來這裡逛逛。
你如果來台灣一定要通知我，我也可以帶你四處玩。A君也說。
P君笑著點頭答應。
我們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這座幻境似的酒吧。
在下樓梯的時候，我腳拐了一下，差點跌倒。A君笑著說，你才喝那一點酒就醉了嗎？
Ｒ，是的，我是醉了，夜上海的風情讓我醉了。希望，下一次造訪這座城市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像今夜那樣，這麼醉，這麼感動。
在我停留在上海的最後一夜，P君帶著我，到虹口區的一家稱作vue的pub裡面鬼混。
走 入這家pub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多了。一踏入酒吧，氣氛立刻變著魔幻了起來。節奏性強烈的背景音樂，迷醉了所有客人。昏暗的燈光，把這裡和方才浦江沿岸 明亮寬敞的外灘隔成兩個世界。我看到舞池中央，已經有人隨著節奏擺動身體。所有人的表情都帶著曖昧與慵懶。講話的聲音也變得模糊而黏稠，好像夜晚的低聲絮 語。
P君領著我和A君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穿著整整齊齊的年輕服務生拿著酒水單來問我們要點什麼。我點了一杯啤酒。我想，這樣的氣氛應該喝點酒才對。
這裡的view非常好，P君用有磁性的嗓音說著。上海很多外國人都喜歡來這裡狂歡。
不愧是P君，白天是斯文友善的上班族，晚上卻是時髦新潮的上海人，果然是知道門道的內行人。我曾跟P君說，讓我們見識一下歌舞昇平的上海灘吧！而他也沒讓我失望，總是帶我們去夜上海最性感迷人的角落。就像這裡，酒還沒有上來，我卻已經好像已經有點微醺的感覺了。
酒 上來了，我靜靜啜飲著，靜靜聽著A君和P君的聲音，A君和P君的聲調低沈而緩慢，好像某種打擊樂在演奏的感覺。喝了酒之後，我胸口暖暖的，臉頰也紅了起 來。我轉向窗邊，靜靜凝視那如夢似真的世界。vue在某棟高樓的頂端。一如P君所說，view非常好。朦朧的夜色，映著夜幕低垂下黃浦江兩岸的璀燦光芒。
黃 浦江就像一只精緻雕琢的絕色手環，兩旁細細鑲嵌著無數閃閃發亮的珠寶，右手邊是蒼茫厚重的外灘，古典的建築櫛比鱗次的佇立著，就如同足以讓靈魂棲息的莊嚴 殿堂承載著溫潤謙和的歷史韻味。左手邊是新穎現代的浦東，飛躍著崢嶸起伏的天際線，一棟高過一棟的高樓，層層疊疊彷彿即將飛翔起來。
我想起了以前許多次初遇絕世美景的感覺，在九龍凝視港島的倩影，在洛克斐勒大廈頂樓遠眺曼哈頓，在飛機上欣賞夜晚的尼羅河，在六本木之丘置身東京的光之森林中。
每 次都是這樣，面對美景，我都會陷入一種清冷孤絕的氣氛中。夜越冷，越黑，那種灼熱的感觸就會越強。我的思緒會開始停滯，無法思考。我的呼吸會變得越來越濃 濁。我的反應會變慢，常常講錯話，只能傻笑。到後來，我的意識會開始散逸到某個隱蔽的空間。我會產生錯覺，好像看到萬花筒那樣。
而往往，也會在那種時刻，我會浮現一種強烈的存在感。我發現我真的是可以和某些東西深深的依附在一起的。我對某些物體產生共鳴。然後突然產生一種深沈的愉悅。
是的，R，我對美是無能為力的。我會變得非常脆弱，毫無防備的被整個佔領。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種感覺並不安全。而安全應該是最重要的才是。
可是那夜在vue，我似乎並不在乎安全的問題。今夜在這喧囂的上海酒吧。我想忘掉一切煩惱與不愉快，我只想和浦江的繁華有一場甜蜜的約會。
A 君不停的按快門，試圖要捕捉外灘和浦東的燈光。P君微笑看著我們，慢慢的喝著酒。我回顧四周，周邊的男男女女，有的兩兩聊天，有的也跟我們一樣這麼靜靜凝 視眼前的夜景。在這種曖昧迷離的氣氛中，所有人的防備與界限都被夜的美融化了。所有聊天的人看起來都好像在調情一樣。衣香鬢影，眼神表情，處處充滿性感的 誘惑。我逐漸明白，為什麼酒吧是一個迷人的地方。
P君突然站起說，來，我帶你們到頂樓，那邊view更棒。我和A君跟著 P君的腳步走上樓 梯。到了露天的頂樓平台，更多打扮入時的紅男綠女**在一起。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每個都是身材姣好，面容豔麗的年輕人。如果說樓下的室內區是迷離神祕的 試探園地，那樓上的露天平台就是熱情爽朗的狂歡樂園了。所有遊客都陷入一種嘉年華式的熱情中，喧鬧的跳著舞，大聲聊著天，吃著東西，喝著酒。這麼奔放，這 麼猛烈，彷彿生命對這些年輕來說，本來就是這麼無憂無慮的樣子。
我生性矜持。雖然有酒精的催化，還不敢那樣公開的跳起舞 來。看著眼前這些 青春男女。我羨慕他們的熱情與快樂的能力。說真的，能在生命著早期就感受到這麼奔放的喜悅，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呀！人生，需要憂心的事件太多了。某一個 夜，能讓人放下武裝，沈浸在美與歡愉中，不是很美好嗎？
就像春天抱著小熊在原野打滾一樣美好。
我走向露天平台的邊緣。遙望周邊的天空。夜深了，浦東和外灘的燈火已經暗了下來。但繁華的氣息卻沒有止境的在城市的上空燃燒。我遠眺這個偉大的都會，慢慢能明白為什麼城市可以這麼迷人，這麼讓人流連忘返。
R，真的，我相信上海是一座會讓人上癮的城市。
晚了，A君提醒我。明天還要和很多人見面呢！
我和P君道謝，感謝他今夜帶領我造訪上海這如此嬌媚熱情的角落。
離開美景總是讓人不捨的，離開前，我跟P君約好，如果下次再次來上海一定還要再來這裡逛逛。
你如果來台灣一定要通知我，我也可以帶你四處玩。A君也說。
P君笑著點頭答應。
我們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這座幻境似的酒吧。
在下樓梯的時候，我腳拐了一下，差點跌倒。A君笑著說，你才喝那一點酒就醉了嗎？
Ｒ，是的，我是醉了，夜上海的風情讓我醉了。希望，下一次造訪這座城市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像今夜那樣，這麼醉，這麼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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